纪念我的奶奶
2012年农历正月二十四晚11点,接到哥哥电话,说奶奶永远离开了我们。
昨晚给家里打电话,听到妈妈的声音,可最终没能说出话来,这个冬天太冷了,冷到血液都能凝固。今天终于能收拾心情,给家里打电话,说我在回家的路上,后天能赶回家,见奶奶最后一面。
奶奶有高血压病。过年回家,老人还能照顾自己,甚至照看哥哥的孩子。正月初八我回公司,离家的时候奶奶一直送我到大路边,她哭的很伤心,说再见不上我了,我想老人老了大概都这样吧,也没放在心上,说让她放心,我有时间就回家看她。
妈妈说,奶奶走前,让她帮忙,剪了指甲,洗了头发,说要干干净净地去那个世界。她给妈妈说孩子们都忙,自己走了就说一声,来不了就别来了。我们3个不孝的孙子,老人走时竟无一人陪在身边,这般冷清,子孙不孝,想必老人对尘世已不再眷恋了。
奶奶一生经历了太多苦难,但她从来不愿谈起,只是从父母处知道一些。
奶奶生于1935年,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批男人畸形审美的受害者,为了有双3寸金莲,整个童年都在锥心疼痛中度过,奶奶说裹脚的初衷是男人们怕大脚的女人一脚捶死他,也不知道这是哪个王八蛋的意淫,如果他是男人,肯定他是中国历史上最衰的男人。这样的酷刑,施加于这些出生于大山深处,注定一生土里刨食的农民,再残酷不过了。
1959年,是中国这个古老国家最伟大朝代最伟大皇帝治下的年份,这一年,我的姥姥,舅舅死于饥饿,奶奶所在的村子的村民在吃完树皮、草根等食物后,超过一半的村民在浮肿中死去。那年冬天,和今年一样寒冷,23岁的奶奶尚有一口气,为逃避乡里干部的拦截,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,和村里的几个尚没有饿死的人结伴搀扶,开始了10年的流离失所。
几天后,奶奶和其他几个人乞讨到了陇海线边,几个人商量:不走是死,还不如随便坐上一趟车,到哪儿算哪儿,死哪儿算哪儿。
车边走边停,几个人边走边讨,1个月后,路上冻饿死了几个,奶奶命大,饿晕在陕西周至县火车站,被一个50多岁的老男人救起,后来到了他家。
老男人家共3口人,80多岁的老母亲和比他大几岁的哥哥。老母亲说,你要是愿意当我家的媳妇,就留下吧,给口饭吃。奶奶最终选择留下。
以后的十年,3个亲人相继离世,1969年的冬天,丈夫死于疾病,奶奶举目无亲,凭着记忆,开始了乞讨回家的历程。
1970年夏天,奶奶回到了阔别十年的老家,父母早已不在,几个兄弟姐妹中,所幸还有活下来的。
奶奶并不是我的亲奶奶,父亲生于1958年,亲奶奶怕儿子饿死,将儿子送给了没有孩子的三爷爷,他的堂弟,1970年冬天,三爷爷娶了奶奶,那年奶奶35岁。
奶奶没有生过孩子,她爱身边所有的孩子,她一手带大了我们兄妹,邻居家的孩子,哥哥的孩子。
过年的时候,奶奶对我说,重孙中,你哥哥和你妹妹的我都抱过了,要是能抱抱你的,我死也无憾了!
奶奶,我对不住您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