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大早,父亲就扛着锄头在田坂上转了一个圈,回到家里。我还没有起床,赖在床上和同学们聊微信。听到父亲的脚步声,我赶紧把手机关掉穿上衣服。
“小东,还没起床吗?等下喝了粥把谷子拉去卖掉,我看见马路上很多车子在往粮站拉谷。”
“这天真热,要卖谷就早点,菜马上就炒好了。”母亲用手擦着额头上的汗说。
我去厨房端了一盆水,来到厅前走廊上洗刷,听见“嘿嘿”喘气声,我顺势瞟了一眼,见屋檐下的小黄狗,卧在地上,喘着粗气,舌头拖得长长的。
“干嘛要今天卖谷?这么热的天等凉快一点不行吗?”
“不行”,父亲没好气的说:“把谷子早点卖掉,月底你妹妹回省城上学要交学费,晚了怕赶不上,把谷子卖掉拿到钱,不要搞得和去年一样,没有及时卖谷求人借钱报名上学。”
我想这也是,去年妹妹考上了省城一所大学,因稻谷没有及时卖掉,害得到亲戚家借钱很为难父亲,因为父亲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。
家里五个人口的田,再租种了些别人家的田,一共不足十亩地,上半年全部是按过去的老黄历,直播“金早47”品种。听父亲说今年早稻产量还不错,不足十亩田,大概有一万多斤谷。听说粮价每斤下调了一角钱,照这样计算我家里和去年相比要少一千多块钱的收入呢。
吃过早饭,父亲把三轮摩托车开到家门口装谷,这时妹妹也来凑热闹,小弟弟还在县城补习功课,迎接明年的高考。我们父子三人齐心协力,父亲一袋袋往车上扛,我和妹妹一袋一袋往父亲肩上搬。一袋两袋,妹妹一袋袋点着数,三十几袋谷子就把父亲的三轮车装得满满的,这一屋子的稻谷至少要三车才能勉强装完,父亲要求今天要把谷子全部拉完。
我坐在高高的谷车上,押着运粮车。太阳发出刺眼的光,我把早已准备好的湿毛巾遮在头上,在脖子上打了个结,一只手死死的抱着一袋谷子,三轮车飞快的跑向收粮的地方。我双眼紧盯着车子后面以防谷子掉落。
卖谷子的地方,离我家有三十多里路,三轮车跑着跑着慢慢停了下来,我赶紧转头看见粮库门口装满粮的大车小车排了十多辆,父亲把车向前面排队的大车靠拢,我从三轮车上顺势爬了下来。
这么一大早就排满了车,等一会儿车子更多,天气又热,整车的谷子放在太阳底下烤,三轮车把手都发烫。
我进里面转了转,见粮库里面的工作人员,左手拿着测谷的水份表,右手拿着扦桶在验谷。质量合格的就过磅进仓卸谷,不合格的退回。
这时我心里很害怕,怕谷子不合格要拉回家。一早上装车就累的身上没有一根干纱,如果再往返拉回这车谷,就更难受。本来可以在家里卖掉的谷子,父亲嫌价钱太低,每百斤才卖105元,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,父亲不甘心贱卖。
我来到父亲身边问谷子晒干了没有,不会不合格吧?父亲说“家里的谷子晒了两天,谷贩子测了水分应该没有问题,不是价钱太低了就卖掉了,他们还答应上车就付钱”。
快到响午了,终于轮到了我家三轮车的号,只见粮店验谷员把手中的水份表插进了装谷的编织袋,水份表上显示10点,他连续测了好几袋都是10点,最高的11点。我问验谷的工作员多少点才合格,他介绍说最高的不能超过十四点,他顺势把扦桶插了进去,只见黄灿灿的稻谷从蛇皮袋里溢漏出来,他把扦桶里的谷子倒入手心里瞧了瞧,叫父亲把车开上磅,过秤进仓。
父亲边发动车,问了一句验谷员“多少钱一斤,有现钱吗?”验谷员有点不耐烦,摆了摆手快点过磅,每百斤112元,没有现钱。什么时候有钱?“不知道,问老板去我是打工的。”
父亲边开车叫我进办公室问老板。
我快步跑到办公室,见里面有人在那里写写算算,“请问卖谷什么时候发钱?”只见那人推了推眼镜看了我一眼,没好气的回答我“不知道,要现钱就等卖国家粮库不要往我这里拉。”
呀,这是私人粮店我还以为是国家粮库呢。赶紧跑进仓库,见父亲在卸谷,我把嘴贴近父亲耳边轻轻的说;这是私人粮店,没有现钱,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钱。父亲听着我说没有现钱,惊的半响没有开言。“那怎么办?月底妹妹等着钱报名。不行、这个谷子不能卖,快过来把这几袋谷子抬上车,等着卖国家粮库。”
之前我担心受怕的心灵验了。
我和父亲兴冲冲地来,沮丧的拉着满车的谷子回,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苦涩。一路上看见多家国库还是铁匠一把锁。我依然卧在谷子上,顶着骄阳,看护着车上的稻谷。
回到家里,母亲看见满车拉出又满载而归的稻谷,疑惑不解的问我“干嘛拉回来”还没等我回答,父亲面带怒气地说;“不卖,没有现钱,等卖国家粮库。”“那到什么时候国家开库呢?母亲问。”
“卖点谷子这么难,明年干脆就不要种田了,到城里找点零工做,你看隔壁的老李在工地上干,一个月挣好几千”母亲唠叨地说。“你不种田他不种田,到时候有几个钱也没有饭吃。”父亲卸着一袋袋谷子生气地回答母亲的话。
父亲种了半辈子的田那里舍得弃田离乡,我知道他热爱这片土地,习惯了早出晚归的农田生活。父亲虽然说的是气话,但也很有道理。
时间一天天过去了,卸回家里的谷子再也无人问津,国家粮库至今迟迟没有开仓,私人粮店听说也粮满于患。
又听说今年国家早稻收购和往年不同,不但要验水份还要验金属含量,金属含量超标,一律不收购。听说金属含量超标主要是水污染造成的。
眼看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,母亲有点着急,催着父亲打电话给粮贩子,一百零五块就一百零五块,卖掉算了,只要是现金。
在家里母亲是最高权威者,父亲无奈的拨打着粮贩子电话,对方说“暂时不要谷,私人粮库没有现钱,国家粮库重金属把关很严,前两天拉了一车谷三万多斤全部退回来了因重金属超标。”
父亲放下电话喃喃自语;看来我这把年纪真的要弃田离乡了。
看着父亲日渐消瘦的身影,我的眼泪止不住,打湿了衣襟。艰难的生活铸就了我们兄妹克服困难的意志。为了这个家,父亲撑起了一片天,为了这几亩田父亲操碎了心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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