狗曰的张涛
再过1个月,跟我那个狗曰的朋友张涛正好分别三年。
之所以称他狗曰的,正是因为他在生活工作中总是做得最慢,怨言最多的那个,屡屡拖大家后腿,一起打游戏还创造了大娜迦不加护罩、单手打团战、坑死队友还抽烟的等等奇迹,“简直日了狗了”简直就是他的完美诠释。
转眼间没联系又快一年了,点开他那灰了很久的QQ,我俩成为好友正好1800天,差不多也是五个年头了。他的那个头像,是一个耸着肩的落魄少年的背影。跟他那副颓废的、夹着烟眯着眼、走路都要一歪一扭的落水狗样如出一辙。最近的动态是15年9月11号的,“不顺了然后就各种不顺,想想也是够够的了”。看下面的回复,有一句是“真是日了狗了,钱包丢了”。
校内网的头像还是在黄山上半山腰那个桥上,我给他拍的那张最为正经的照片,身着蓝色的T恤衫,背靠虚无缥缈的黄山。
10年12月
大概在10年12月,我从一名应届大学生来到SG公司,SG公司是近几年来发展比较快的一家制剂企业。当然我们来的主要原因还是很多师兄们在公司。张涛比我们提前一个月入职到公司,他是读的西安一所不出名的杂牌学校。我们这一拨到公司的时候正好是年终会的时候,于是整天躲在角落看老业务员们做PPT汇报。
在市场待了半个多月的张涛也在汇报之列。
别人的汇报都是上年度的工作内容,得失,任务完成情况,明年规划之类的。到了张涛,PPT大的差点没打开。清一色的贴海报的照片,从头晒到尾。
谁谁摔了一跤,谁谁差点被狗咬。底下人听的心不在焉,他自己在上面笑的前仰后合。
我心想这人情商为0么?公司汇报还这么随意。然而几天不到,我们却组成了一个小圈子。
公司是在一座写字楼上租了一层,宿舍则是在几里之外待改造的小区,两三层的小破房都是对外出租。公司租了一间房,几个小房间内塞满了架子床。找到一个空床简单收拾收拾就成了自己的小窝。有的床铺不知多久没人住了,杂物堆满了一床。
10年底,刚开始流行智能手机,摇到半夜,晃到抽筋。其余的时间,下班了自然大家都是回宿舍,然而几天下来就物以类聚了。抽烟吹牛的一伙,打牌的一伙。我那时酷爱玩大话西游这个网游,出去上网的时候就多了。恰好张涛也玩大话,于是自然近乎。
波仔、宝财是我校友,当然是小伙伴。还有毅波也玩大话,组成了上网小分队。富队是打升级的高手,有时候一起联网坑对手。
这种白天培训,下班组团上网的日子一直到临近年假,公司下发了放假通知。我们这批还没毕业的熊孩子竟然也如数要求年后初六上班,有点受宠若惊。
11年2月
过了年后,大年初五就到了西安。初阳升起,厚重的城墙映衬着行色匆匆的路人,古朴又亲切。
大四的上半年我已经把毕业论文的内容做的差不多了。波仔还要回去做实验,就没来上班。其他人如数到齐。
开班的第一天就见一起来培训的濉某辞职了。濉某是我们这批人年龄最大的,30多了还没有结婚。自称是回学校玩碰到招聘会顺便被招了进来。平日这货总是龇这一口大黑牙侃大山,说话颇有点颐指气使。我不太喜欢,只好敬而远之。现在突然办离职了,我心里总有点说不出的感觉,好像还没开始上战场就有战友阵亡了一样。
后来听说濉某是考上了公务员。
工作还是正常进行,我和宝财被分到江苏,张涛浙江。毅波比我们早来一年,单独负责贵州一个省。
正月十五,公司举办了盛大的饯行晚会。然后就跟着经理们去了市场。这段时间基本是在推花生拌种剂,基础薄,难度大。平日也就跟张涛等玩的好的通通电话。互相了解情况。
按张涛的自己的说法,市场根本就没法干,到处都是毛病,都是客户的烂尾巴问题。他自己也是得过且过,混一天是一天。跟他比起来,总算我的心态还比较积极,每天过一遍公司的产品,竞品也加紧学习。
几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。请了一个月的假。回学校处理了一下毕业论文。疯狂的聚会唱歌,然后各奔东西。那几天突然跟很多同学感情加深了很多,好像四年来都在那短短的几天重新认识了彼此。没好好学习感慨应该多读书多学习,好好学习的后悔没去做其他有意义的事。
这次,波仔也分到了江苏。到市场没几天,我们就集体被通知去南京集参加水稻项目组的会。
这次会议的最主要的一点事,就是让我认识到除了张涛平日满腹的牢骚抱怨外,其他新同事进步的都非常快。还有就是晚餐的时候,我替了领导挡了不少酒,醉的一塌糊涂。
会议的第二天大家都休息,傅厚岗的汉庭酒店有些小房间没有窗户,不开灯的话采光极差,白天黑夜一个样。酒醒了满眼漆黑的有种很害怕,很孤寂的感觉,突然就很委屈很想哭。
稳定了一下才想到,自己已经毕业了,工作了。大学的那些都一去不返了。
水稻战役打完,这年基本上就过去了。公司组织了黄山旅游犒赏大家。和久违的小伙伴们在黄山尽兴的玩了几天,我的小微单里记录了十几个G的照片。现在我回想在SG公司最大的遗憾就是这些照片竟然丢失了。
一年的实习经历堪堪结束。各人有各人的成长和收获。年底的这段时间,又是大家齐聚南窑头社区了。那时候菠菜面吃不够一样,每次必去。还有一家面馆桌子上摆了象棋,有时候和宝财会去杀一盘。
临近年终大会,公司准备节目的时候鬼使神差要选我们这一年的新人去跳开场舞。一个唱歌唱的非常好的老业务员来给我们排练,在网上找了个开场舞的视频就下班开始练。
毫无疑问我们这批一点功底没有的人跳起来是多么难看。从比视频跳的好,到跟视频上跳的差不多,再到只要动作整齐就行。不断降低的标准这里张涛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,这个动作不对啊,那个动作也不好看。最后干脆重排,选了几个稍微能跳的像样的。张涛等自是溜之大吉。
我是觉得好歹全公司大会露个脸也好,坚持练了半个多月。最终在年会上绽放了一下。后来看了现场录制的视频,真不如和张涛一样不上。
12年3月
过年开班的第一件事,是我最先脱离了这个小组织。
公司在谋划全国布局的发展,某些做的比较好的省份就成立了分公司或事业部,相当于总公司的下属公司。正好山东事业部那边缺人,大区给我说部长要去给我谈谈,想不想去山东自己决定。
没怎么谈我就同意回山东了,毕竟提前已经把风放出去了。大区没想到我直接就要回山东。生了老大气。
张涛、波仔、宝财和毅波还是属于总公司的人,我独自坐车去了济南报道。
我总有一个错觉,就是我在的时候大家都很好,我不在的时候大家也就散了。
我在山东的日子也不好过,在烟台威海地区做了一年,也没做出啥成绩。果树市场就开春那几个月,跟我实习接触的产品完全不一样。等我对市场、客户熟悉一圈,基本就算结束了。下半年的大田市场也很薄。中间联系最多就是张涛和毅波,听张涛抱怨,跟毅波玩大话。
大概12年6月份,波仔没有抗住压力,辞职了。波仔是我大学的上铺,兄弟一般,以后再单独写和他的故事。波仔辞职了还逗留在西安,找了一份推销电脑的活。
又过了几个月,张涛也离开了公司。
张涛辞职前的几个月几乎天天给我打电话,说市场怎么怎么差,客户如何如何不配合,大骂前面的业务员压了那么多库存,公司的产品溶解性不好又老堵喷头,简直搞的我自己一天都满满负能量。往后的几天里我懒得接他电话。
再得到他的消息,是他已辞职。
辞职后的张涛跟波仔住在一起。两人合租过了几个月。有一天,波仔吃完一桶康师傅大碗面,抹抹嘴说,我要决定一件事。
然后不停的抽烟,才几天功夫,康师傅大碗面盛满了烟头。然后波仔辞掉了工作,毅然去了新疆,至今未回。
张涛继续在西安游荡,鬼知道他几天换一份工作。
年底跟随山东事业部回西安参加年会,这年的年会感慨颇多。才一年的光景,却让我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。波仔和张涛只是离开的公司的小小两位,还有很多不见的老面孔和更多不认识的新面孔。
13年2月
其实SG公司的公司企业文化塑造的算是不错的,学习氛围也比较浓厚,在SG公司的2年多了我学习了不少农药和植保的知识。唯一的缺点是待遇颇低。如果大家待遇都不高,总气氛很好大家也没啥可攀比的。然而孟子的早已有言:“不患寡而患不均”。有了不均,难免人心离散。
之前也是听说老总的亲戚也有在部门任职的,可能各种关系就比较混乱。后来老总知道了,就把自己亲属请回了家。当然,重要领导班子还是早年跟他打天下的那批人。这个相对于现在很多家族企业来说,算是相当不错的。而且当时总公司只租了一层写字楼。上到领导,下到业务员,各个部门都在一起,天天打照面,也没见谁打个官腔摆个架子的。
然而在山东,却不是这样。围着领导转的总是那么几个人。年终发奖金的时候,也是那么几个人拿钱。
宝财比我先离开公司,山东的领导班子恰恰都是宝财的老乡。啥事都是他们一窝搞。当初我也是借宝财的口传达了想回山东发展的意思。然而在山东待了两年,却发现很多事情跟我的预期完成不匹配。心冷之下,工作就开始了消极。
干耗了几个月,我也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公司。
我离开公司是13年7月份,富对早因为跟上级不对付被排挤走了。待的时间最长的是毅波,撑到14年也88了。毅波离开的时候,跟我们同期来的有的已经有升到大区的了。我离开公司很长时间后,也经常向毅波打听公司的人事,起起落落总是唏嘘。
13年8月
在济南办完手续后,逗留了一段时间调整调整。总有天大地大,何处是吾家的感慨。想了又想,一张火车票重回西安。
夏天的西安也是充满了聒噪。
张涛来接的我。
坦言说,张涛长相眉清目秀,只是太瘦了。如果他注意下自己的举止和谈吐,尤其是两眼不再无精打采,不那么怨天尤人,绝对是振奋人心人物。
张涛又换了一个工作。或者说是在继续找他理想工作的间隔期里。我来西安也就是纯散心,怎么都行。毕竟,无所事事的也只有张涛了。
当然这些在去西安之前就计划好了,在电子二路附近,也是一片城中村。一座座房跟天井一样,层层都是分隔的小房间。转了几圈。找到一间十几平方的小单间。一个风扇一盏灯,老板送了一个破床。
两个大男人之间,咋都行。图的就是一个房租便宜,也没啥其他需求。于是乎吃则同桌,睡则同寝。一个电脑不够玩的就岔着班玩。张涛每天梳妆打扮的去找工作,回来跟我说一起面试的谁谁谁多么落魄,找份好工作多么不容易。然后猛玩游戏。那会我迷上围棋,一头扎进去没日没夜的研究。
张涛找完工作就回来拉我上网,在网吧里又鏖战了一个月左右。本来打算一起去新疆找波仔,一来西安实在太热,二来坐吃山空经费不足,也就作罢。
张涛时不时还要靠家里接济,工资又不是能预支的。我肯定也是入不敷出,时间一久,便捉襟见肘。手机也停机了,伙食也是挑实惠的管饱就行,不似刚到的时候一条街道挨着吃。凄惨的时候,跟张涛俩人早饭不吃,然后去15元的自助小火锅里,只捡不加钱的菜,有说有笑的吃一下午,晚饭也省了。
紧紧又挨了一个月,张涛继续三天面试两天上班。他这个人,除了不求上进之外,其余的倒也没啥大毛病。说到交情,充其量只算是酒肉朋友而已。但想想自己那两个月的荒诞生活,也只能说,那几年在公司里没有好好给自己规划,徒然浪费了几年时间。所以尽力的放空自己,然后重头再来。但是对以后的路,却是越来越感到茫然。
10月的初秋。西安已经很有凉意。我还是来时那两套长袖西裤。有时候去吃个早饭,秋风冷雨下,真是牙冠打颤。回去捂好久才能暖和过来。手机停机一个多月,家人一直联系不上,胡思乱想的有的以为我进了传销,有的猜测犯了什么事跑路了。联系了我所有的亲戚同学朋友找我。
后来觉得自己也不能再如此颓废下去,简单收拾了一下。买了一身秋装和一张车票。灰溜溜的回了家。跟张涛大吃一顿算是为我送行。
在SG公司积攒的积蓄在这两个月败了个精光,信用卡还透支不少。
15年11月
转眼又是两年多过去了,自打从西安回来。由于有农药的底子,老老实实在家乡一家肥企找了份工作,虽然也是有些不尽人意。岗位也是三番两次的调整。不过总算是还清了信用卡,工作生活都稳定了下来。
想想毕业也是4年多了,“社会”这座大学竟是如此难读。当初的棱角分明被打磨的圆润光滑。回望当初的一起参加工作小团体,虽然一直偶有联系,但毕竟各人的生活轨迹不同,短短三五年时间竟如同分道扬镳一般。仿佛SG公司是几条直线的一个汇聚点,之后就是各自延伸,渐行渐远。
11月的一个午后,招商银行的客服突然打电话过来,询问当初一起办信用卡的几位同事。问张涛是否还联系着。我心里立刻盘算这狗曰的肯定透支了钱的没按时还款。赶紧敷衍几句。孰料客户竟说张涛透支了4000元但逾期还款,联系不上本人,紧急联系人他母亲却说张涛已经去世了如何如何。
为了区区4000块钱这狗曰的竟搞这一套。
挂了电话我马上给张涛打过去,停机。突然心里有点不安,再联系毅波宝财他们,他们都说不可能,前段时间还联系着的呢,再仔细回想回想,离上次联系差不多也有小半年了。
我又在QQ上给张涛留了言,他的头像还是那个落拓少年的背影,灰色的。毫无动静。
过了几天,张涛的头像突然闪了起来。我心里一喜,心想这狗曰的这次装的太好我给满分。打开一看却是一段留言,大意是他是张涛的弟弟,他哥在10月2号回家的途中出车祸走了,QQ号是他刚申诉的来,当时丧事办的紧急他就只通知了张涛高中的几个朋友。后来咨询过律师,欠的4000元不必再还,谢谢关心云云。
我再问其他事情,这个QQ又变成了灰色,再也没有亮起过。我扒开张涛的QQ,动态是“不顺了然后就各种不顺,想想也是够够的了。”2015年9月11号发。
我依然不相信那个叼着烟眯着眼整日好高骛远的张涛走了,跟其他小伙伴说道这事,他们竟意外的平静。天命注定,也没啥好惋惜的,也许天堂没有颓废呢?!
我想想也是,如果张涛还活着,也不会比一条狗强。
但如果以后哪一天,张涛突然在我眼前冒出来,说为了4000块钱老子躲了这么多年,我也毫不奇怪。 2016年10月15日